为何不敢看我？

        胎记似烙印，使我长久被钉刻在耻辱上。

        狐仙诱惑我，说若是帮了他，他有法子让我往后平步青云。我半信半疑，带他去医馆包扎。他和我约定好两年后再见，我没有太放心上，没想到今日便在窗边瞧见了狐狸尾巴。

        兰绪蹙眉，保持递伞动作不动，过了好一阵子将伞放在我旁边离开。

        这蠢货。

        我长相和格不讨喜，被排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。这对我而言并无影响，从前在村里就被人鄙夷，因而早早适应独，交友一事也不在我的计划范围内。

        膛总有一团火在燃烧，烧得我越发压抑，以至于仇恨天底下的一切事物，火把我的幸福、我的快乐也烧尽。我甚至开始埋怨兄长让我到这个书院来，以至于让我看到了世上阶级的差异，让我明白前十几年的人生只不过苦中作乐。

        兰辞兰绪与其同窗侃侃而谈，所提及的尽是我前所未闻的事物，富贵人家的庞大府邸与吃穿住行在他们的言语间展开，缭乱的繁华从我脑海中掠过。

        来疏林书院的大多家境富裕，第一天进书院，我因衣衫破旧被侍从拦住，夫子过来，问我为何来此，我出家母家父的名字，他愣住，说那两位是他昔日的救命恩人，随后放我进了书院。那日，他让我当场写了一篇文章，阅后说我天赋异禀，不该拘泥于山野，并在此后常常私下里指导我修改文章。

        我依靠在他肩，百无聊赖的用手指缠着他的发丝玩，又凑近了去嗅他脖颈淡淡的茉莉花香。眼瞧着哥脸红了，我意识到不妥，拉开距离，有一搭没一搭的在灯下翻书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看样子被我骇得不轻，连手都在抖，最后红着脸糊不清的说了几句话，我压没听清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是在装什么……自从第一天来书院，我就夺了他书院第一的位置。他不该恨我恨得咬牙切齿吗，怎么又帮我?嘲讽我还是在可怜我?

        夫子试图开导我:执拗不算是坏事，但要控制，并且运用到正确的地方，而不是一味苦苦哀怨。

        我这样问过兰辞的伴读。那小伴读低眉敛目，怯怯地攥着衣袖，嗫嚅许久。

        我开窗，茸茸的小东西自来熟的钻进我怀里。

        两年前我去山上拾柴碰到只受伤的狐狸，我眼见它色不错，想着带回家扒了让兄长给我件裘大衣。狐狸猝不及防化作人形，灼若芙蕖的脸上满是泪，楚楚可怜地求我救他。他出自己为半妖成仙，遭歹人陷害才至如此地步。

        早知，我也不该问他。

以上这一切只是我的揣测。若是让我找到了，我不会放过。

        执拗的格使我喜欢把文章磨了又磨，夫子吝啬的夸赞是我平庸的一生里少有的骄傲时刻。不过他警诫的话我只听进去了前半句，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埋怨周遭的事物。

        或许我骨子里就是自卑的。

        雨绵绵，云泪沿顺屋檐而落。那点微不足的自尊终究还是消散，我拿起那伞，走入石板路。

        书院里的人大抵也是厌我的——没人会喜欢我这样畸形的怪胎。他们窥视我，目光总放在我的脸上，被我察觉了又被了般别开眼，好似我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。

        儿时尚有二三玩伴，长大后形影单只，在书院里也如此。我不适合交友，那些蠢货也不值得我费心思，书院的大多数人我也没记住名字，除了特别烦人的。

        我如往常般窝缩在角落，在桌下慢慢攥紧拳。

        我无力改变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们总是、轻而易举获得我梦寐以求的东西。我好恨。

        我为此感到少有的愉悦。

        明日休沐，我略带窘迫地拾起自己那把破损的油纸伞，观望屋外雨。兰绪漫不经心抬眼向我瞥去，随手将自己的伞递给我。

        我无友。

        我没有和兄长提书院里的事，他也没有问。我总觉得兄长有心事在瞒我，我也无意打听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和我，都有不想说的事。

        夫子年轻秀气，过于古板严厉，在学业上很苛刻。

        窗外大雨。

        兰辞嚣张跋扈，兰绪傲慢冷漠。这对讨人厌的双胞胎是书院的焦点，显赫的家世、优越的天赋、出众的才华和外貌……这一切都让我忮忌。

        我不明所以，向后退一步，没接。

        最后排角落的位置被我占据，我蜷缩进阴影，长成苔藓。此地使我安心窥探书院的每一，平等仇视所有人。

        因脸上的胎记和家庭的贫穷而心生愤懑，带着仇恨怒视每一个过得比自己好的人:书院里的人个个锦衣玉食地位显赫，布衣裳让我像针扎了似的难受。

        ……

        以前兄长就提醒过我，说我太过孤僻，说我总有怨气，这样不好。

        我之前背着兄长偷偷养过一只狐狸。

        我由于文章格式不规范、上学迟到、上课走神之类的小事被打过手心。虽对此颇有怨言，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对我有帮扶。

        兄长点燃烛灯，在微弱的灯光下绣花。

        凭什么我得不到这样的人生?我这样愤愤不平的想。我恨不得把他们杀了，自己取而代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