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闻她是约了王嘉辉，林师紧锁的眉才愿意松开，已有皱的手拾起货单叫正在收拾纸的燕姨过来：“送完货就好回铺，别再被我发现你偷鸡！”

        她声音平稳，眼尾下垂，面上看不出任何要与男朋友约会的喜色。

        亦如现在，失业后听话回到舖里，卖力滴汗帮忙。

        林师的嗓门巨大，人还站在街，你便能听见她在巷尾叫喊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抬高声音应答：“来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街市的热气翻，空气里满是鱼龙混杂的气味，她嗅见其中有一说不清的味——像是腐坏，似乎某些东西正在偷偷发霉。

        昨晚子霖的问题偶尔会在她的耳边回，打乱她的思绪。

        蓝色胶

        铺里静下来，只余两名劳工，他们夫妻一同住店打工，这位台山来的燕姨得长久，她来了三年，便让丈夫也一起申请下来，十几年里，街巷尾的食肆都认得她。

        林师将人叫到面前，递给周子渝一沓送货单，“今日单有点多，你送不来就叫燕姨她们帮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今日赶时间，周子渝跨上银色电单车，燕姨老公波哥帮她用带扎紧蓝色胶箱，肤黝黑的男人拍了拍车座，提醒她轮胎不够气，回来的路上要去车行补气。

        三...

        “子渝！”

        瞧见她满面的汗，周子渝从柜台抽了张纸巾给燕姨，小声对她说：“麻烦了。”

乖巧安静，她也渐渐变得失去了自己的声音。

        燕姨撇一眼没二人互动的母老虎，伸手接过给自己汗的纸巾，她扯出三分带着皱纹的笑意，暗叹——东家这个二小姐倒是教得懂事乖巧，可惜也是太乖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当你阿妈用力叫你全名的时候，你最好三秒之内回应她。

        矮旧唐楼的光影交错之间，她忍不住想，人生就像这条路——走多少次，她似乎都只会回到同一个档摊，从未真正往前走过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抽出三家距离近的单子，压在木柜台面上，两指按住推向林师。

        周家父子开走迷你货车，去送外面的货单，一般他们二人会在外面吃过下午茶才舍得回铺。

        街巷窄长，旧城楼宇斑驳，终于来到，最后一间食肆——安记冰室。

        亦如去年，她顺从赴约相亲，与一个看起来差不多还可以的男人开始交往；

        她从来不给劳工两夫妻好脸色，燕姨对此亦无所谓，打工而已又不是谈恋爱，钱到位老板你什么嘴脸都一样。

        午间已过铺面最忙碌的时刻，周记生鲜亦承接很多食肆茶楼的生果运送，紧接着正是送货的时间。

        周子渝吃力推着满载箱装水果的手推车，轮子在凹凸不平的地砖上咯噔作响，颠动的名贵水果提醒她手一定要稳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周！子！渝！”

        她不答，先翻一翻厚厚的送货单，拢共有八家店要送，俱是周边商区的食肆，算算时间可能她会来不及去赴晚上的约。

        二...

        闻声仰，她用手背抹去鬓角的汗，周子渝扶起到鼻梁的黑框眼镜，又按了按隐隐作痛的老腰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这几张让燕姨去送吧，我今晚约了嘉辉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人的期望周子渝统统照单全收。

        烈日，空气都带上了重量，她对着货单逐间食肆分发生果，下午四点她手里那叠货单已被汗水濡了边角，眼镜片下的神情疲怠。

        没得到回应，更为暴躁的呼喊随之而来。

        亦如当年，会考结束，她把见习警员的申请表压在抽屉底，没向任何人提起；

        听从规训，循规蹈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