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九章 · 舊臣之女,書案初談
窗外風動,午後的陽光灑在書案上,映出一層靜金色的光暈。
婉兒磨好最後一滴墨,正yu退下,那主帥卻抬手示意:「留下。」
她一怔,隨即平靜地站定,抬眼看他。
「婉姑娘並非常人,既來我營中,何不說出真名實姓?」
語氣並無詰問,卻透著沉穩的dong察。
婉兒微抿chun,指節輕握了下袖口,片刻後輕聲dao:
「婉兒,姓黎,小名婉婉。曾是雍京左丞相黎忠之女。」
她語氣極輕,卻如一顆石子落入深井,在這片沉默的書房中泛起不易察覺的波紋。
主帥的手指停在案上的半張兵圖邊緣,墨未乾,他的眼神深了幾分,緩緩dao:
「原來是黎公之後,怪不得鑽研田法。」
「我與令尊……曾於三年前共議北線糧dao之策。他是當今朝堂少有的清正之臣,我……記得他。」
婉兒靜靜垂眸,聲音中隱有一絲顫:
「我也記得……他回家總說,北方有個年輕的裴姓邊將,武中有謀,不似庸liu。」
她抬眼,眸光與他撞上,語氣淡淡帶笑:
「如今想必就是大人您了。」
他望著她許久,眼底似有情緒翻湧,卻始終無言,只是長長呼出一口氣,緩聲說:
「天下若無變,我該與妳父再議十年國策,而不是如今……在這亂世邊境,見他女兒獨自liu離血雪之間。」
他說這句話時,聲音不重,卻讓婉兒心口一震。
兩人沉默片刻。
他收回視線,撫案而坐,忽又問:「那妳,今日站在我義軍營中,可知我義軍為何起義?使命為何?」
婉兒垂眸一笑,語氣堅定:
「婉兒自幼從旁聽父議政,識圖、明陣、知民情,也知雍朝如今之腐,非救不可。」
「若主帥不棄,婉兒願為一筆、一言,助君起義——討無dao,救蒼生。」
裴帥聽了滿意的笑dao:「以後喚我裴將便可。」
那一刻,書案上的陽光微動,風拂過案旁殘墨,將一角圖紙chui起。
他看著她,接續沉聲dao:
「雍朝如今已是名存實亡,太多迂腐和無能之人,百姓的苦無人見、,此朝不廢不立。」
「現正是我營中急需用人之際,我信妳能帶來助益。」
「此間不是宮闈,也非王帳。」
「在我營中,妳不必低頭。」
「從今日起,妳為帳中一策士。」
她微微一愣,隨即俯shen行一禮。
不是nu,不是妾,而是「策士」。
這一聲「不必低頭」,在她聽來,比昔日的萬千溫柔還要貴重。
她願意信這個人!
心頭一橫,婉兒跪下。
「婉姑娘,妳這是何為?」裴玄一驚。
「裴將……婉兒有一事懇求。」
她語氣不疾不徐,卻自有一種從容自重。
裴玄望著她的眼神稍稍柔和:「先起shen吧,說來聽聽。」邊說邊把婉兒扶起。
婉兒輕聲dao:「您已知我是左丞相黎忠之女。先前我被俘虜,而我爹爹的府邸被焚,他在雍京破城便下落不明。日前才有人送密信予我,方得知爹爹如今躲到城外靜養……。裴君能否幫我查查,我爹爹的下落?」
她說話時神情平靜,卻掩不住眼底的焦慮,那是一種忍了許久才終於說出口的盼望。
「婉姑娘,方才已提,我很是敬重令尊,即便你未求於我,我也會力幫到底。」
他語音低沉而穩,話語間一直讓人有安心的感覺。
「我會派人查清令尊所在,三日內給妳準信。」裴玄起shen,目光落在婉兒微顫的手指上,語氣稍軟,「若消息屬實,我陪妳一同去。」
婉兒怔了一下,旋即紅了眼眶。
「多謝裴將……婉兒銘感五內。」
三日後,探子回報確認,有座隱於山林間的破庵,正安置著一位名喚黎忠的漢人舊官。庵中老僧言語間對其頗為尊重,似是識得其來歷,裴玄當即定下行期,親自陪婉兒動shen。
清晨時分,細雨綿綿,山dao蜿蜒,馬蹄聲沉。婉兒坐於馬車中,手中握著父親舊年留下的一串玉珠念珠,緊緊不放。裴玄策馬在側,雖未多言,卻以自shen行動表達了最深的支持與尊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