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许这并非浪费,陈玉安自己,既然已经是废纸一张,何不加以利用呢。
“陈玉”,谢听雨确认般唤他的名字,她还记得不到一年前这只冒充文书来见自己的猫妖,后来确实入了学堂,在每月一次的授课中也对他的面庞有几分印象。
一点,两点,晚风从窗沿过,一丝,两丝,案前有翻纸响起,一声,两声,烛光
动在大人的桌案,一下,两下,大人执笔的朱红划过纸面。陈玉紧绷着
,不敢在大人面前走神分毫,也不敢离大人太近以免逾矩,更不敢窥视大人容颜,这是巨大的冒犯,是不可饶恕的错误。可是距离太近,就算是他极力低
垂眸,视野中也映照着大人执笔的手和大人的面庞。
染了墨污的纸张被重新摊开,沉积的墨水被刮匀,笔在纸面上勾勒游走,随心意而动。在面对纸张与笔墨时,他显然对勾画更加得心应手,因不务正业而产生的愧疚与自我怪罪随着墨迹从笔尖逝,如燕尾划过青空,雨丝泛起涟漪,在纸面上勾勒描摹。
啊,浪费了老师的纸张,陈玉有些紧张,他想找手帕来拭以试图补救,但窗下的风已将墨污
干,早已无事于补。陈玉看着那墨花,有些发愣,也许是午间的阳光太温
,院中的风太舒适,也许是午休时段空无一人的学堂让他不再一如既往地紧绷,也许是刚刚漫无边际的回忆让思绪飞舞延伸,他没有立刻换下纸张集中思绪重写文书,而是将那本该被丢弃的废纸重新铺好。
好看,谢听雨暗忖,很好看,栩栩如生又脱然入境,形似而神似,连她本人来看都不由得愣上一愣,确实叫人称绝。更何况,这似乎还是草率了事的随笔之作,难以想象若是仔细研习,认真摩画,该是何等妙染。
“只画一小会,就一小会,画完就立刻扔掉”,陈玉对自己说。
*****
谢听雨看着眼前的画卷,说是画卷也并不尽然,毕竟这张纸明显在不久前还被用于习字写作,只是执笔人将其翻面作画其上。谢听雨微微侧,将画作置于阳光下,
光将卷上人的眉眼描摹地带上金辉,映入卷中人的眼眸中,仿若闪着跃动的烛光。画中的谢听雨正拿朱色勾划纠错,面容平静温和,眉眼舒展,带着从容不迫,唯有一双瞳孔,明明只用墨色点缀,却似寒光似星坠,闪烁锐利和冷漠,摄人心魄。
陈玉放在纸面上的左手微微蜷缩,那时在大人侧受教导时的画面跃然眼前,大人的面容平静又威严,眼神专注又淡漠,大人的声音似乎又萦绕在耳边,轻描淡写又掷地有声。
陈玉只觉得肝胆颤,他本该认真习字,将案宗完成,却言行懈怠,贪于玩乐,不仅辜负了大人们的教诲,更是...更是...陈玉脸色发白,更是描摹大人容颜,是大不敬。此时被大人抓了个正着,他不敢想大人是从何时开始将他不务正业的行径收入眼底,更不敢想大人在发现画中
谢听雨拿着画卷欣赏了半天,怎么看怎么觉得好看,不经意瞥到纸面后的字,那显然是未写完的半份案宗,透过光看到反映的字迹,谢听雨瞄了两眼就知是明日授课要讲的案件。那字工工整整,内容也规规矩矩并不出错,字里行间还能看出执笔人慎重的思考,用词
准,言辞肃穆,格式规范,能看出是份优秀的详述。谢听雨打量了两眼,将目光从纸面上移开,落到面前跪着伏地的小猫
上。
笔
落桌上。
笔尖如游鱼入水,在弧线与笔画中翻飞跃,顺畅自如。陈玉的心不知为何地有些躁动,
动的声音大得震颤
,他想凝神呼
,平复心情,可是一闭上眼,眼前又浮现出那片宁静的月光,还有
动的烛火,大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,他小心地抬
,一双毫无感情的浅色瞳孔就进入他的眼眸,像烛光,像寒锋。
一瞬间,他不知为何有些畏惧。他是猫妖,据说祖上是大妖怪猫又的远亲,他从出生起便有化形的能力。对世界的描摹和色彩的临刻仿佛是本能般在他内
动,顺着手臂
淌到指尖,又从指尖延伸到笔下,最终在纸面绽开花朵。他随心所
地想象,随心所
地作画,笔尖放佛不是于手中执握,而是自眼中延伸,自心底延伸。恍惚间,他又似乎又回到了诞生之初的梦境中,那里虚无一片,又五彩缤纷,在无边无际中
淌徘徊,自由地伸展。
半晌,他才回过神般看向自己的“废纸”,抿了抿嘴,他又浪费时间了,陈玉懊悔般皱眉,作势要将执握的笔放下,如此这般不知节律,不务正业,明日大人就要来授课,不努力研习,辜负大人教...
,现下又因墨滴将前半张已经写好的字幅归于废纸。
“我能看看吗?”一清冽的声音自陈玉
后响起,如泉水
入山涧。
眼前的小猫一直在细细地发抖,想来是很紧张,听到自己出声像惊吓到一般,浑猛的剧颤,扶着地发狠地往下一磕
,颤着声音应了是。
最后一笔落下,挑起,收尾,陈玉睁开眼。他的思绪似乎还在刚刚的画中,又似在无边的想象里,尚未完全抽离。